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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的善心,在社區中得到了很多人的讚賞及感召了很多人前來當義工, 認識他們的人都遊說他們成立一個慈善組織,這樣就可以更有系統地幫助更多有需要的人, 查理想著想著, 覺得這個建議不錯,父親也著手聯絡朋友和鄉親,善心的人都樂於加入,日子久了,他們為善的聲譽,也響遍了整個社區。

 

三年後,因緣際會,查理到了德國工作去,在那兒認識了第一任妻子,從相愛到結婚,只有四年光景,倆口子恩愛非常,卻在最相愛的那時,妻子卻因急病離世,查理傷痛欲絕, 但覺人生的一部分已隨妻子而去, 之後更染上酗酒的習慣, 一厥不振。

 

父親收到消息,急急由瑞士趕到德國去,他看見兒子仿佛比自己還滄老的面孔, 當下便決定留在德國照顧查理。 他帶著查理到訪一些幫助戒酒的中心,那時候這些中心的規模非常細小, 通常是宗教組織在背後支持, 資源缺乏得很, 中心的工作人員都是義工為主, 查理對於父親帶著他到戒酒中心,也沒有多大反抗,他跟著父親走進那裏,放眼望進去,全部都是心碎的人,忽然就覺得安心。 他想,傷心的人應該全都待在一起,若與快樂的人結伴返倒顯得諷刺羞辱。 誰知道,一年後,查理就在那個滿是傷心人的地方, 遇到了那個和他共渡一生的女人~ 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娜。

 

安娜是個護士,溫柔順良,她有時候也在戒煙中心當義工。安娜有著方方圓圓的臉, 略嫌浮腫的眼皮,臉上的雀斑點在白皙的皮膚上,遮蓋了她顴骨的位置,那常常讓查理想到早餐時吃的牛奶麥皮。相比起查理的第一任明艷可人,好動俏皮的妻子,安娜反就顯得完全相反, 平實的臉, 總是靜悄悄的,小言又順從,但不知怎的,看著她,查理就會感到平靜, 或許是她照顧病人時那細心的模樣吧!

有時遇到一些戒酒時反應熱激烈的病人,安娜總能夠冷靜自持, 不慌不忙地處理。整理和面對病人們吐出來的髒物時,也從沒有抱怨或表現出什麼厭惡的表情,這點讓查理另眼相看。

 

他們真正熟絡起來時,是在查理差不多成功戒酒的時候。很早之前,安娜從查理的父親口中得知他的過去,這個只有三十出頭的男人,比悲傷蠶食得滄桑無比,安娜心裏可憐著他,自然對他就多幾分照顧。

他自幼失去母親,長大後卻不停幫助失去親人的人,上天理應對他好,卻又再奪走了他心愛的妻子,無兒也無女, 若不是還有父親健在,他定是孤苦伶仃。

 

查理經中心和父親幫助下, 終於戎除了酒癮, 但其實他心裏知道是因為安娜的一翻說話。

有一天,安娜路經查理的房間,當時他正在發酒癮,看見他在大呼大叫,父親湯瑪士試圖控制場面,卻被暴躁的查理一把推向牆邊,安娜叫着其他義工走去幫忙,制止查理。 

平日文質彬彬的他,發起酒癮來, 就好像鬼上身一樣, 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, 他對著在場的所有人,包括父親, 都連聲咆哮咒罵。

他們迫不得已把查理的雙手綁起來,安置到床上去,失去理智的男人瘋狂地咒罵,唾液鼻涕都掛著原本英氣俊俏的臉上,湯瑪士看到兒子這個彷彿着魔的模樣, 內心很難受得很, 卻又無能為力。

就在湯瑪士離開中心後, 安娜幫忙清潔查理吐出來的髒物,她看著查理鬚根滿佈的臉,幽幽地說:「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。」 查理聽到安娜說的話, 本來木然的眼光便投向了她,一臉驚訝地看見她, 查理以為自己聽錯,這句話應該是在諷刺他吧!

 

安娜再說,眼光卻沒有望向查理:「你還有父親呢!……這裏的人, 大多孤身一人,又或者是眾叛親離, 你的父親卻每天來照顧你。」 她邊說邊扭擰著毛巾,平靜的臉令人看不見情緒, 然後捧著木盆步出了房間。

 

第二天, 湯瑪士又來探望兒子, 查理看著父親從口袋裏,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, 小盒子裏包裹著幾粒藥丸, 那是湯瑪士向人求取的偏方戎酒藥, 一看就知道不會便宜。

 

湯瑪士說:「查理,這是我千辛萬苦託人找來的,那是什麼松葉牡丹,馬齒牡丹製成的, 聽說有抑壓嘔吐和腸胃不適的功效,應該可以舒緩戒酒時的症狀…… 快試試看!」

湯瑪士吃力地扶起正躺在床上的查理,查理坐在床邊低下頭,就看到父親的皮鞋破損了,西裝褲近膝蓋的位置也磨出了少許破口。

父親就是這樣 ,由小到大一心一意就是為著自己,三十歲人了,還要父親操心, 查理猛盯著父親破損的皮鞋,羞愧便湧到心中去。 那個叫安娜的女人說得對, 我還有父親,這個世上,還有擔心我和愛我的人,這時候父親倒了一杯水給他,也濕了一塊毛巾替他抹淨手腳,就好像照顧一個嬰兒那樣照顧他。

 

忽爾,查理的眼眶含滿了淚水,湯瑪士看見了,便輕輕嘆了一聲 ,他也失去過妻子,故十分明瞭兒子這種痛, 他愛這個兒子, 查理要悲傷就讓他悲傷吧! 他不會勉強兒子站起來,因為痛到極痛就不會再痛,傷心都會有一個盡頭。作為父親的,只能夠照顧治療他的身體,直至兒子走到心碎的盡頭去。

 

悲傷的人總是那麼脆弱而敏感, 一陣微風吹過也能讓人心痛不止。 查理聽到父親那輕輕的嘆惜, 含在眼眶的淚珠, 頃刻傾盤倒下, 他知道父親那嘆息的含義, 當中有包容,憐憫和忍耐。

湯瑪士看到兒子斷線眼淚,便撫着他的肩膊說:「傻孩子,哭吧!盡情哭吧! 你喜歡哭多久就多久。」

查理由啜泣轉為嚎哭,他哭得張大口,淚水混和了鼻液,一張臉要多苦就有多苦,這是妻子過世後,他哭得最狠的一次。

 

流淚是治療悲傷最好的良方, 查理擁著父親差不多哭了一日一夜, 睡睡醒醒,斷斷續續的, 當以為眼淚流乾流盡的時候, 思緒一轉, 霧氣又從眼眶湧上。

翌日早上,查理雙眼哭得腫如核桃,乾澀非常,眼簾幾乎睜不開,喉嚨也哭得失聲。他朦朧的眼睛看見桌子上放了一碗草藥包,那是用來敷蓋眼睛的,他知道是那個叫安娜的女人放下的,自那時起查理就開始留意安娜。

經父親和安娜的照顧下,查理很快就差不多戎除了酒癮, 但他仍在中心幫助其他人, 也當上了中心的義工 。久而久之,和安娜就變了同事的關係,查理越來越欣賞安娜溫柔堅強的性格, 漸漸和她越走越近,也得知了安娜的過去,她的未婚夫及雙親都在戰爭中死去,她的堅強穩重,是被命運逼出來的。 查理能想像到安娜一個女孩在戰爭中時的漂泊、驚恐和無助, 是如何把她錘鍊成今天這個獨立、堅毅又冷靜的女人, 心底裏除了敬佩,也多了一份憐惜。

 

兩人的背景相合,性情志願也相似,友情漸漸變成了愛情,兩年後,他們也就結婚了。他和安娜雖然激情欠奉,卻生活得平淡幸福, 有人說快樂的含義就是~ 你是否期待明天的到來? 而查理每一晚入睡前,都期待每天早上看見安娜捧着早餐盤的模樣。他們婚後,立即就有了孩子, 他們共生了四個兒女、查理選擇留在德國生活,父親則回到瑞士,而查理則待父親退休後,才接他到德國居住。

 

查理的一生人,在擔當過的角色中,父親、丈夫,兒子和朋友,他都盡力去做,人生中要面對的困難和難題, 甜酸苦辣,查理通通都經歷過, 捱過鹹苦, 也享過富足, 子女們健健康康的長大了,兩任妻子先後逝世,來到今天, 三代也同堂了。就算年老的身體衰敗如枯樹,他也積極地治療,從來沒有一刻想過放棄,查理自覺這一生無所缺失, 唯獨是對母親的懷念, 有點遺憾。

但如今,他也拯救了母親的靈魂, 完了彼此的心願,他走到人生的盡頭, 竟然在這一刻,才是覺得最幸福完滿,查理的心境和思緒都是前所未有的明澄。

 

回憶像剪影般,一幕幕於腦海中飄過,感觸萬千,內心的觸動,牽動了淚腺,淚珠便在查理合上的雙眼中,順著臉上交錯的皺紋除除而下,他實在想不了任何言詞來形容現在的心情,說感恩嗎? 內心的情緒肯定超越了這個程度, 也太過流於俗套, 那感覺就是……向上帝說一萬句多謝也嫌不足夠, 他真的很感謝上帝的安排。查理就這樣陶醉於雅健的演奏中,甚至覺得這是一生中聽過最好的演奏會。 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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